第四十三章 御驾亲临动龙辇 鼓角横吹启莺啼

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p>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p>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p>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p>

    嘈嘈切切，间关莺语，一路唱来，直到那“雌”字的余韵在茶楼中回荡，转柱绕梁，许久不绝。</p>

    殷色可螓首尚自摇摆，指尖在桌上叩响不停，瓠采亭的掌声却将她惊得浑身一颤，</p>

    “好！谁说那女子不如男！”</p>

    庆云虽也听得入神，却不似采亭这般激动，</p>

    见了后者那一副血脉贲张得模样，仿佛此时便恨不得披挂伏鞍，长驱北境，大杀四方。</p>

    “四姐，你，太入戏了！”</p>

    瓠采亭翕动了一下鼻翼，似是嘲讽道，</p>

    “你这毛头小子懂什么？</p>

    孝烈将军以处子之身奋威沙场，保家卫国，两全忠孝，乃是我辈巾帼之楷模。</p>

    总有一天我也要如孝烈将军一般，亲驰马，誓崆峒！”</p>

    殷色可张着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采亭，此刻眼中竟也似颇有敬意，便也轻舒玉手扣了几下，表示赞同。</p>

    茶馆里人声也渐响了起来，虽然都是同桌间的耳语，但汇在一处却也颇为躁动，显然这孝烈将军替父从军的故事，在北朝脍炙人口，不缺共鸣。</p>

    庆云此前未曾听过故事的完整版本，出言相询，在旁的二女那是你一言，我一语将这木兰将军是夸了个天花乱坠，却也没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p>

    暅之和刘赢听得直摇头，却又苦于插不进嘴，便只能由他们去了。</p>

    那说书女待众人声音略微收敛，忽然五指一挥，哗啦一声响，顿时满场鸦雀无声，都正身望向台上。</p>

    “方才个段木兰辞，只别过是开胃小菜～</p>

    吖屋来要唱额个段，方是正餐，到别个地方侬哩听勿到。</p>

    只有吾哩缑氏镇上相，得该轩辕小作独尕呈献，长篇评哇——《文成往事》。</p>

    港得是太武末年，阉人乱国，文成帝拨乱反正额故事。</p>

    上一围阿拉港到，真尕景穆太子掩人耳目，避过一难。</p>

    欲知后事……”</p>

    讲到此处又是几声弦响，后面的鼓角横吹便开始凑起了间乐。</p>

    这说书女操着一口标准长安古音，一听便知是说唱界科班出身，眼下讲的又是今朝秘事，并非《木兰辞》这样传统曲目，显然还是一名创作型的艺人。</p>

    场中看客的兴趣一下子都被吊了起来。</p>

    庆云吐了吐舌头，对刘赢合采亭道，</p>

    “当着这么多官兵的面，讲皇族秘事，合适吗？”</p>

    刘赢这时精神还没完全恢复，言辞微呐，便被采亭抢了先，</p>

    “北朝的皇帝并不特别在乎这个，</p>

    尤其是今上，只要不是刻意丑化拓跋皇族，他才不会与草民一般见识呢。</p>

    瞧瞧大哥那张大嘴巴你就知道了，拓跋家里那点糗事被他自己都抖完了。</p>

    也就是当年崔司徒，耿直得过分了些，</p>

    又赶上太武帝重新平衡朝野势力，这才被办了。</p>

    不过这等素材说书人可不会放过，早有人将崔司徒的事情写成评话，大多都是为他喊冤叫屈。</p>

    只要茶客喜欢，那些说书人没有什么不敢写的。</p>

    拓跋氏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听闻因此查封过哪家茶楼。”</p>

    还没等采亭说完，台上说书人便已经开唱了。</p>

    那妮子也自然识趣，掐了话头和众人一起听书。</p>

    这段书所说的内容，其实便出自之前小龙王讲过的那一段真假拓跋天真的往事。</p>

    只不过小龙王所述十分简要，很多关键点又因立场讳而不谈，当然没有眼前这个经过艺术加工的评话版本好听。</p>

    那说书人讲到太武帝得知错斩了太子，是如何悔得声泪俱下，痛断肝肠，呕血斗升，一病不痊。</p>

    那宗爱自知奸谋被拆穿，趁太武帝病笃，率先发难弑君。</p>

    太武驾崩，内臣秘不敢宣，宗爱又趁机引少皇子南安王入宫，杀得宫中血浪滔天，无数臣子，宫人一起作了三皇子的陪葬。</p>

    庆云听到此处，不胜唏嘘，难怪太子被废以后当今魏王处理的如此低调，没有急于立新太子，原来北朝竟然出现过如此血腥的夺嫡旧事。</p>

    这故事再说下去，便是那南安王得了王位后，又与宗爱互生猜忌。</p>

    这宗爱也是狠人，竟然故技重施二度弑君！</p>

    如此逆臣，当真是前无古人！</p>

    （笔者插科打个诨，这个记录很快就会被打破，只是那人此时还在玩泥巴，他的芭比本作出场，目前在逃中。）</p>

    宗爱立了拓跋天真年幼的儿子，以为会是个软柿子，</p>

    哪知道保惠保义两大暗部早有部署，新帝立，宗爱诛！</p>

    这时新帝拓跋乌雷找到了暗部背后的拓跋达阇，</p>

    一问他可是其父，不应，</p>

    二问他可是拓跋吐万，亦不应。</p>

    新帝跪泣求真相，也终于是惊得达阇起身迎，</p>

    忙说自己是李氏后，望出陇西自有凭。</p>

    新帝心知牵连广，不敢再问内隐情，</p>

    下旨御赐鲜卑姓，大野为氏力微名。</p>

    采亭听到此处忽然觉得不妥。</p>

    她捅了捅刘赢，后者的反射弧现在略有些长，看着她还没琢磨过来是什么意思。</p>

    采亭忙启发道，</p>

    “我刚才听着那句唱词仿佛提到文成帝下旨赐李氏鲜卑姓大野？”</p>

    庆云，暅之，色可均是点头，</p>

    刘赢也嗯了一声，依然用疑惑的表情望向采亭。</p>

    四个明白人很无奈的望着刘赢，还是由采亭继续主审下去，</p>

    “你夺下的那面金牌，你说上面刻的是……”</p>

    “哦！”，刘赢仿佛终于回过神了，“大野，李，李……”</p>

    庆云接着问，</p>

    “你说那个撑吉斯的意思是，上天的礼物？”</p>

    刘赢瞪大了眼睛不住点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用如此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p>

    “李天赐？”</p>

    四个明白人异口同声道。</p>

    “李天赐是谁？”</p>

    刘赢满脸疑惑，暅之则用最简单的话将李玄都，李天赐二人的事情述说了一边。</p>

    刘赢还是没弄明白，</p>

    “那他抓莫愁姑娘干什么呀？”</p>

    这下四个大明白也不明白了。</p>

    忽然，殷色可仿佛略有所悟，</p>

    “奴家名莫愁，出自梁国郡，嫁予刘氏郎，生子唤阿侯……</p>

    哎？莫愁姐姐的本贯，便是梁国李氏吧？</p>

    梁国李氏是赵郡……”</p>

    “哎呀！”</p>

    庆云忽然一声怪叫，其余人目光刷地投射过来，连雅间门口站岗的士卒都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p>

    望着一道道灼灼的目光，庆云忽然指着暅之道，</p>

    “我记得，记得大哥隐约说过，嫁入宫中的李氏女子，多半都是从梁国李氏这一支挑选的。”</p>

    刘赢摇头道，</p>

    “这怎么可能，莫愁她已经嫁过人了。”</p>

    暅之则如庆云一般，仿佛也嗅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p>

    “嫁过人又怎样，反正诞下嗣子后都是要被抹除的。”</p>

    瓠采亭忽然插嘴道，</p>

    “那也不对啊，按照之前大哥所说。</p>

    这些梁国李氏的选妃，可能都是受孕后去和亲的，莫愁姐姐她现在还……”</p>

    “哎呀！”</p>

    刘赢的喊声比刚才庆云那一声更突兀，他终于有一次思路跑在了另外四个人之前。</p>

    “快走，去救莫愁！</p>

    有人要辱她清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p>

    门外的甲士听见雅间内又乱作一团，非常气愤的用盾牌敲击着墙壁，粗着嗓子吼道，</p>

    “都给爷爷安静点儿，在这里闹事，是想去吃牢饭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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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感谢这么多读者怀着无比得耐心看了四十多章，但是应该也有很多读者对本作的情节拖沓非常不满。为什么一个共县，温县都要争半天，谁喜欢看这个？首先在这里和读者们说一声对不起，大多数读者都是在茶余饭后阅读找个乐子，当然喜欢比较紧凑，直接的内容。可是这本书呢，的确也是照顾了一些喜欢把书一帧一帧慢放考究的群体。</p>

    这些看似不必要的地名争论，包括一些看似逻辑不通顺的对话，其实都是在埋梗。这些梗有可能过几章就会弹出来，有可能到了大结局才会有反馈，哦，原来这件事文章里早就提到过了。这些梗作者其实也没有办法文后小节里一一点出，如果不是杨家和李家牵着后世两道龙脉，数家谱这种枯燥的事儿笔者也不愿意做的。所以说，绝大多数的梗，还需要在慢放里，由读者们自己品味。</p>

    这里举一个小例子，在前些章的时候，我曾经提到过金重见的彩蛋，相信很多细心的读者也去了解了一下。查过相关资料以后，相信大多数读者的感觉都是：切~什么玩意，就是这么回事儿啊。但是其实笔者曾经无数次的暗示了金重见和武川吕氏先祖之间的联系，而在旧武川辖地，今日内蒙古包头市东河区，也有着一座历史相对悠久的吕祖庙。这座吕祖庙明清之后供的是道家吕祖，之前是谁家祖祠我们也不多作YY。只是有了本文的这段情节补足，诸位看官再去读金重见的故事时就发现，啊呀，这家伙传说中的的几次转世和吕氏原来都有这么深的渊源啊！唯一一段看似不大相干的，也被本作圆回来了……这三生三世的，原来古代的神话传说里还有这么美妙的积情故事……咳，咳……</p>

    好了，剩下内容就留给各位看官自己发挥想象，我们回到本章另一个争议点——疑似架子鼓的诞生。架子鼓这东西难道古代有吗？解释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先从评书，大鼓，评谈这些曲艺讲起。对于这些叙事类的曲艺，其起源时间究竟时明代还是周朝，一直有所争议。其实这种争议是完全不必要的，就像足球到底起源与英国还是中国，你该怎么论呢？</p>

    说书这件事儿，由来已久，高考必备古文《木兰辞》，《孔雀东南飞》，这些其实都是评话故事的活化石。如果没有人用唱白讲故事，这些作品的意义何在？当年白居易作《琵琶行》现场，诗人所听又是什么东西？初为《霓裳》后《六幺》地换曲，口中从五陵少年讲到弟走从军，嫁作人妇，再遭遗弃，这一波三折的故事能cover几个曲儿？</p>

    《孔雀东南飞》是汉乐府，可见以词叙事，至少在汉代就已经开始。而《木兰辞》是一首南北朝鼓角横吹曲词，《通典?乐续》“鼓角横吹曲，按周礼‘以鼖鼓鼓军事’。”说明这种曲艺出自周代，最初是鼓乐。汉代以后传入胡角，又与横吹，并为演奏乐器。这种乐曲因为起源自军乐，所以需要的乐器繁多，非常复杂，演奏方式有点像中国古代雅乐，和现代西方交响乐。《乐府诗集·横吹曲辞·序》称其鼓吹分四部，第一部就是棡鼓部，包括了棡鼓，金钲，大鼓，小鼓，长鸣角，次鸣角，大角等。另外还有专门的铙鼓部，大横吹部，小横吹部等，又包含了铙，羯鼓，箫，胡笳，笛，筚篥，桃皮筚篥等等乐器。翻译到现代音乐的话，基本已经涵盖了交响乐木管部，铜管部（角代替），打击部的所有乐器。这些曲在军乐演奏中自然是交响形式，但是当它作为叙事文学走入茶馆，必然就没有那么大排场。这奏乐的人员就必需精简。鼓的集约放置，就和集约放置的编钟一样，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创意。各种鼓类和金钲在当时也确实划归为一个纲部，故而简并人手由一个鼓手操作也是很正常的。西方的架子鼓，其实也是在同样的演奏需求下诞生的。</p>

    以今日曲艺各流派观，北方的说唱曲艺，包括藏地传统说唱，都完好的继承了鼓的使用。琵琶在北魏年间流入中国，唐时开始成为主流乐器，成为弹唱的常见乐器之一。在黄巢乱世的那次衣冠南渡后，逐渐成为南方说唱曲艺的主要乐器。当然，这也与南方缺乏优良皮货供应，鼓的制作成本偏高有关系，否则，架子鼓伴奏的评弹可能就真的会流行在茶肆坊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