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御驾亲临动龙辇 鼓角横吹启莺啼

    “臣愿带本部兵马镇守成皋。</p>

    无论梁国有何异动，不使秋风过此关。”</p>

    晋时成皋关，乃是洛阳东屏，</p>

    北临黄河，南望嵩山，东临汜水，</p>

    向西则是一片坦途，直通洛都。</p>

    踞此可拒齐梁之地，失之则洛阳再无险可守，处境危殆。</p>

    此关在汉代唤作汜水关，周名虎牢关。</p>

    （笔者案：《三国演义》谬将一关拆作两关，徒增笑耳。）</p>

    楚汉争霸时期，刘邦破司马家家主塞王司马欣于汜水关下，羞辱性地将其斩首二度，又据此险关与霸王约以鸿沟为界，方有后世楚河汉界的典故。</p>

    此战乃是刘邦扳平劣势，将楚汉拉入均势对抗阶段的标志战役，汜水关也因此役名扬天下。</p>

    但是晋代司马氏也因此羞提汜水，</p>

    将汜水关易名成皋关，</p>

    与函谷，孟津，伊阙并为洛阳四御。</p>

    “成皋关吗？成皋，乃是昔东虢封邑。</p>

    东虢公荒淫放诞，寄孥于郑，终失其国。</p>

    晋人以此命名要隘，也是一般荒唐。</p>

    其后洛都之陷恐怕也正是应了东虢之谶。</p>

    朕闻穆天子尝豢虎于此以摄徐夷，</p>

    彼虎牢之名，方彰盛世之威。</p>

    李冲！”</p>

    随着魏王一声喝，群臣阵中便踱出一人，俯身便拜，</p>

    “臣应喏！”</p>

    此人双鬓垂霜，鱼尾高扬，已非少年，</p>

    但那方鼻阔口，剑眉龙睛，三缕神仙须，依然勾勒出一副美男形象。</p>

    若是时光倒流数十载，怕不也比得那玉润卫玠，傅粉何郎？</p>

    魏王不等他跪下，便是一把托住，也是予了十分圣眷，</p>

    “陇西公不必多礼。</p>

    朕欲复古虎牢之名，还需烦劳陇西公为朕捉笔拟诏。</p>

    （笔者案：隋代关名虎牢有实据，至唐时避李虎之讳，再次改名武牢。）</p>

    朕将亲往虎牢题写匾额，安南将军随行护驾，嘉封弘农伯。”</p>

    （笔者案：杨懿死后追封弘农郡公。仅此一点，他的后人可当得弘农杨氏正脉。杨震第八代嫡应为杨佺期，其上历代均有传记。而隋书所记，杨坚之祖，杨震八代“嫡”杨铉，不知为何出走燕北投靠慕容氏，或为旁支，或为续貂，盖莫知焉。）</p>

    此言一出，杨懿，李冲皆是大惊。</p>

    前者内心惶恐已胜过感恩之情，忙伏地奏道，</p>

    “陛下！梁国若有异动，虎牢首当其冲，望陛下三思！”</p>

    “无妨。朕既有卿，秋风不渡虎牢关。</p>

    只是，朕也想知道这股秋风，凉否？尚温否？”</p>

    “起驾！”</p>

    黄门唱响，长戈彩幡东向去，尘头蔽日不见天。</p>

    杨懿扶正缨盔，扯过马缰，望着眼前行军方阵络绎不绝，知道已是事无可回，于是咬牙喝道，</p>

    “延靓，延随！速回本部点齐兵马，星夜兼程，驻守虎牢！”</p>

    “喏！”</p>

    “喏！”</p>

    缑氏镇地处自东入洛的官道要冲，平日里自然人流熙熙。</p>

    可是今日却别是一番景象，</p>

    街道上空无一人，商家分分打烊，</p>

    重要的道路口，都有甲士设岗盘查。</p>

    庆云一行人一进缑氏镇，就被“请入”了一处茶馆，盘查身份。</p>

    庆云，暅之都是南人，此时不想多事，便掏出了小龙王的令牌。</p>

    诸将官见了令牌哪儿敢怠慢，立即着手帮众人登记办理临时关牒。</p>

    这关牒本来是长途公干人员用以证明身份的文件，以便公人途经各关隘，州府时能得到应有规格的照应。</p>

    此时军方设卡为所有流动人口办理临时关牒，那自然是基于特殊形势的临时戒严。</p>

    诸人知道多问无益，为了尽快能够恢复自由，便也做出了配合姿态。</p>

    暅之望出范阳，刘赢来自河朔，瓠采亭以平城为贯，在北朝自然不会有人多做盘问。</p>

    轮到殷色可的时候，她将小嘴一撅，随手在籍贯栏写下了“河内”二字。</p>

    负责登记的武官瞟了一眼，哼了一声，</p>

    “呦，河内郡啊，哪个县的？”</p>

    殷色可心下颇有些气恼，河朔，平城，皆是北魏边郡，可是也未见他们出言质疑刘赢，采亭。</p>

    自己可是天子脚下河内出身，对方却出言刁难，难道是有心消遣本小姐？</p>

    她心里虽是这么想，却仍是向对方抛了一个媚笑，</p>

    “小女子家乡据此不远，此地河北温县便是。”</p>

    “温县？”，那武官忽然回头问了一句，</p>

    “温县可在共县南？”</p>

    旁边一个文士打扮的官员应声道，</p>

    “正是。温县在共县西南，正居要道。</p>

    自温县渡河，即可直抵嵩山。”</p>

    那武官眉头一皱，望了一眼殷色可身后长剑，吩咐了一声，</p>

    “来人，验身！”</p>

    左右立时冲出十数甲士，两两一组将庆云等人拦住。</p>

    剩下来的几个粗壮汉子，不由分说便将殷色可肩头按住，又有两人分别擒住她两条玉臂。</p>

    暅之衡量了下形势，不想和官军有什么正面冲突，于是以眼神向众人示意少安毋躁。</p>

    殷色可见状，挣扎了几下，便也放弃了。</p>

    只是抓住殷色可左手那名武官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p>

    擒了后者腕脉，另一只手便将袖子向上撸去，滑出一节粉雕玉琢般的臂膀。</p>

    北朝虽然男女之风教前朝开放，但一个女子又哪里受得起如此屈辱？</p>

    眼见殷色可两颊绯红，双目含泪，眼见就要哭将出来。</p>

    庆云见状正要爆发，却见身边的武将像似终于松了口气，鱼贯撤回本队。</p>

    那个撸了殷姑娘袖子的大老粗忽然腼腆地对着前者一揖，道了声抱歉，也未敢将那袖子撸顺，生怕再唐突了佳人。</p>

    殷色可只能含着泪，自己整理了一下上装。</p>

    “禀将军，左臂并未发现伤口。</p>

    该女身高五尺盈半，应该并非凶手。”</p>

    庆云忙将殷姑娘拉了回来，护在身后。</p>

    暅之听得那些军爷的对话，猛然想起小龙王离寺的时候隐约提起高贵妃共县遇刺的事情，看这架势，凶手是向着这里来了？</p>

    于是他小声的将自己的猜测说与众人，殷色可这才明白为什么唯独自己受了委屈，暗自叹了声晦气。</p>

    “还有你！”</p>

    那负责登记的武官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庆云，</p>

    “就剩你了！”</p>

    庆云心念一动，他在南朝典籍官处备案义兴郡人。</p>

    可义兴是南朝区划，此时可能会惹麻烦，于是便大笔一挥，便署下当年齐国王族龙兴地——琅琊。</p>

    那武官登记完毕，便示意他们去茶楼暂坐，在关牒办下来之前不可随意走动，也不可和其他闲杂人等交流私语。</p>

    对这些官员来说，查询行刺贵妃的凶手下落固然是当下要务，</p>

    但排查洛东闲杂人等，为魏王进驻虎牢创造一个良好治安环境，更是重中之重。</p>

    当年庆易寒刺驾，重伤小龙王，剑指幼帝，震惊朝野，魏人至今记忆犹新。</p>

    此番魏王以身犯险，绝不可以出半分纰漏。</p>

    因此才设有临时办理关牒的服务站，严禁流窜，言语交流，防止歹人合谋。</p>

    庆云等人执有小龙王的腰牌，这些大头兵也不敢怠慢，将他们请进了茶楼二楼雅间。</p>

    虽然门口也有甲士守卫，但比起楼下嘈杂的大厅，确实清净了许多。</p>

    庆云打眼望下一看，嘿，熟人还真不少。</p>

    綦毋使团，佛贤大师，还有客居兰若的杨绍先都被分别安置在楼下。</p>

    他们彼此间都被甲士分割开来，禁止交流，庆云也自然没机会下去搭讪，只能悻悻坐回自己的包间。</p>

    这茶馆虽然临时被军方征用，可是该有的服务却也一样没少，不时有小儿跑来询问是否需要小食茶水，一定价位内免单，由军方付费。</p>

    庆云他们坐了雅间，标准自然也高些，两位女孩点了许多干果，面点，居然仍合标准，那她们自然也就却之不恭了。</p>

    北魏没有新鲜绿茶，泡茶用的都是蜀地茶饼，在包间里也是满满放了一盘，任这几位小爷取用。</p>

    过不多时，茶楼的戏台拉开帷幕，只见台子左面是各式鼓具，有鼓钲，棡鼓，大鼓，小鼓，金钲，摆放的错落有致，自然是为了方便操鼓手统一击奏。</p>

    随后便有三名大汉走上台来，抱腕唱名，一人走到了那架鼓钲之后，另外两人分别掏出了两只号角和桃皮筚篥，站到了台子右侧。</p>

    那击鼓汉身形一定，便将也双腕抖得如捣蒜一般在长形棡鼓上拼命敲打，脆响声骤如疾雨，扣人心扉，</p>

    只见一名女子，遮面露腹，扭着蛇腰，莲步轻摇，踏着鼓声快步踱上台来。</p>

    随着呛地一声钲响，那女子落定在戏台中央，端起手中四弦琵琶向台下盈盈一拜。</p>

    虽然轻纱半掩面目，但那女子顾盼之间含情脉脉，端得也是勾魂摄魄。</p>

    殷色可见状，顿时尖叫起来，</p>

    四弦琵琶可是新兴乐器，虽然先前三名男子摆得架势分明就是要演奏传统鼓角横吹曲，可是配白弹唱的小姐姐居然用了琵琶，这种传统曲艺和潮流音乐的结合，倒是颇为新颖，一下子就把殷家这位小妮子燃噪了起来。</p>

    庆云没见过什么世面，呆头呆脑地向外张望．</p>

    引得瓠采亭一阵冷哼，“肤浅！”</p>

    这鼓角横吹曲，是古代军乐师闲时所创，用来给那些赤脚大兵解闷的。</p>

    因为普通兵卒的欣赏水平普遍比较低，故而所奏多半是下里巴人之曲。</p>

    后来这种曲艺渐渐流入民间，被茶馆用来招徕生意，那纯粹的曲儿就不够用了，因此便配了俏丽女子用弹唱讲故事。</p>

    这故事呢，又从短篇渐渐发展为长篇，章回，吊着你的胃口，天天都念着来坐坐，茶馆文化就这样形成了。</p>

    一阵号角开鸣，鼓声隆隆渐起，庆云神炫心迷，脑海中似见挑灯亮剑，沙场陈兵。</p>

    阵阵横吹声，如唤边关牧马，怨柳春风。</p>

    场间诸位看客，有的陷入沉思，有的随着节拍，摇首顿足，甚是迷醉。</p>

    一旁的军卒甲士，偶尔有人双腮挂泪，似是激起了边关铁血往事的追忆。</p>

    欻地一声钲响，倏然万籁俱寂，无声尘暴忽起，破碎万物虚空，众人神识未及归府，</p>

    只闻一阵如珠玉般的弦响，便将彷徨间的三魂七魄纷纷聚拢，循声漫步于梦境之中。</p>

    那操弦女子一开场，宛若莺啼鹃泣，空灵飘渺，似是用梵咒召唤出一个结界，将茶客的心神锁在了盗梦而成的空间。</p>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p>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p>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p>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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